时光的船儿带走了他们那一代人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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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青稞燕麦 更新日期:2016年01月05日 点击: | ||
如今的月,到底是不如小时候那样清晰明亮,偶尔抬头凝望,也是模糊的一片,月宫中那位织布女子,应该美貌依旧,只是注视她的人,却敌不过岁月留痕。 上小学前,多数时候是在外婆家中度过,因为和表哥表姐年龄相差较大,平日里大都不和他们一起玩耍,每天总是跟在外婆身后,外婆去哪,我就去哪。记忆中起外婆总驼着背,是几近乎九十度的那种,听母亲说是被磨面机压成那样的,当时差点连性命也没了。加上外婆旧时代的小脚走路不方便,自那后便一直拄着根竹制拐杖,虽然小辈们也送过她几根花纹图案很是新颖的,但直到她去世,那根已经褪掉黑漆的竹拐杖从未替换过。母亲说,那是外公健在时,送给外婆的。 麦收时节,收割机还未遍地跑的年代,忙了一天的人们,黄金时间是不会躺在家里看电视的,可能是浪费电,要么就是觉得无趣,都聚在村头的麦场上乘凉,夜幕中唠唠家常,谁家今年的收成好,谁家娃娃又闯祸了,谁家又买了个什么新玩意……外婆的那一拨“玩伴”自然也在其中,一边用扇子驱赶着小飞虫,一边谈论些兵荒马乱年代的旧事,提心吊胆的心情、缺吃少穿的日子,无波澜的言语中蕴含着一代人的辛酸。 现在的我已经记不清多少,但想象着战机从头顶掠过或者一拨人埋头挖地道时,总觉得他们都是英雄。有时候话题间歇,外婆会不厌其烦的指着天上的月亮,让我细细观察,看其中的暗色区域,像什么图案,那会应该是比较笨,估计连一旁的麦垛都听得耳朵结茧了,我仍旧意会不出什么棱角,无论外婆怎么手舞足蹈的比划。直到上小学时,每天伴着月亮上学,才悟出月中传说:一棵大松树下,一位勤劳的织女在没日没夜的纺线织布。就这么简单,却隔了多年。小时候对神话传说从来没有怀疑真伪的意识,总在焦虑月亮上的那位仙女织的衣物要送往何处? 那时候的夏天印象中没有现在热,每天中午,舅舅家门房前,外婆会和几位同龄人坐在阴凉通风的过道上,围成一桌玩纸牌,六七位老人(那时候还不算老人,最多称为中老年),有的在其中深思熟虑,有的在旁边出谋划策,看他们玩牌,我是没有耐心的,主要也是看不懂,只希望外婆能多赢些钱。 那时候他们流行的是一分、两分、五分的硬币。在外婆放钱的方便面袋子里,我见过最大面值的也不过是两毛钱的那种绿色纸币。每次外婆都会将钱压在褥子底下,时间长了,也没发现钱袋子有什么大起大落,估计他们一中午,也就是为了打发无聊的天气,输赢只是伴奏罢了。那种长方形的纸牌,长大后我只见过一次,正面是些黑色或者红色的圆圈,背面是清一色的大红,大概是麻将的延伸。 一个人玩腻了门前的沙堆,会自己回屋睡觉,等一觉醒来,他们都已散去。此时,各家的烟囱已经懒洋洋的冒着炊烟,外婆会叫我喊舅舅、舅母吃饭。那时候总感觉大家的日子过得简单快乐,早上十点左右一顿早饭,下午四点左右一顿午饭,这一天便就结束了。 上小学后只有暑假会去外婆家,有一天,外婆告诉我,隔壁家爷爷去世了,那位爷爷我很熟悉,每次外婆几个人打牌,他总是在旁边观看着,不时的指点江山,大概因为年纪小,关于老人的离去,也没什么感慨。 上初中时,会经过一大片庄稼地,田地里多了块坟墓,外婆告诉我,那位年轻时就头发花白的奶奶埋葬在那。没过多久,又听母亲无意中说起,外婆后院的对门,就是在玩牌时她的面部表情最丰富,单看她的脸,就可以判断输赢的田奶奶,因为儿女们都不怎么尽责,在冬天里去世了,大概是冻死的,死了几天,也没人知道。之后的两三年里,我熟悉的那几位外婆的朋友,大都相继而去。玩牌的人依次退场,三缺一到二缺二,夏天的午后该如何度过? 外婆在他们那一个小群体中,算是最长寿也是最幸福的。偶尔去看望外婆,她总是一个人坐在村头的柿子树底下,看着来来往往的车和来来往往的人,当我站在她面前,由于视力下降,她总是问我,你是谁家娃娃?当时给她大声解释时,总是忍不住笑着,但现在回想起来,却泪流满面。 没有朋友的暮年,外婆是孤独的,周围人都离开了,不会有人驻足聆听一位老人的琐事,无人言说那些幸福点滴,也无人言说日常之殇,日复一日直到那年冬日,没有等到自己93岁生日,外婆靠在母亲怀里,安静地走了,走得很突然,没什么痛苦,那根拐杖也随主人一同埋葬在土中,一个村庄的一段小时代终于落幕。那个村庄,现在几乎不去了,曾经的麦场,现在已经盖起了房屋,当年的沙堆,也已经被水泥路取代,但那棵柿子树,依旧伫立在村头。 他们那一代人,大都没什么文化,外婆活到92岁,依旧不会写自己的名字。他们那一代人,从村东到村西,而今再也看不见他们拄着拐杖年迈的身影。他们那一代人,于无声中淡去,带走了一些古老传说,就像雾霾夜里的月亮,似乎再也不会引起我们这一代人的注意。 床头的袋子里,装着很多双破旧袜子,总是舍不得扔,如果老人家还健在,大概会将它们翻出来缝补一番,然后留给自己穿,用她的话说,没人会笑话袜子上的补丁,只会笑话袜子上的污垢。 时代总是在替代中前进,留下的也只有一些记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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